微微

【毕深重生】自新世界 20

20



陈深睁着眼睛略微茫然的盯着病房的天花板有一段时间了,周遭消毒水浓烈的气味已经让他的心平静下来不少。

他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后悔,手臂上的枪伤已经做过处理包扎的很是仔细,小护士刚刚取下点滴的药瓶,临走前还对陈深的微笑有些脸红的点头。

黑色的皮靴踱步到陈深床前,他扭过头来恰如其分的看到白川拉过张椅子坐下来,笔直长腿姿势端正保持着军人的习惯十分严谨。

“谢谢你。”陈深确实是发自心底的感谢对方,他的神情放松着,眸心还有些疲惫但依旧亮晶晶的惹人怜爱。

白川笑了笑,低头间温和的又上上下下把陈深打量了一遍才是开口:“不必客气,陈桑现在的身份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伤得了的。”

“或许是有什么误会吧,您看……苏所长平时做事就急躁了些,更何况东亚研究所也是影佐将军寄予厚望的特设机构。”

陈深的脸色还有点苍白,但他娓娓道来的言语却是依旧谦和,看样子似乎完全没有对苏三省发难的宽容态度。

只是他越这么说白川也越发兴致盎然,当然青年是一点没有在意东亚研究所的去留,白川满心的兴趣现在是完全集中在了陈深身上。

窗外的雨水才停歇不久,阴云散落一抹莹白的满月浮出轮廓,清幽月光洒进房间如寒霜铺落,在白川叮嘱他好好休息并关了灯之后,陈深不觉把身体往被子里缩了缩,右手臂因为这样轻微的挪动疼痛意外加剧了些许。

不过他并没有完全闭上眼睛,因为陈深直觉白川还站在床边不远,对方不知什么原因没有离开,只是沉默的伫立在床边,仰头盯着头顶明月。

寂静的房内白川浅浅的叹息声响起,背对着男人的陈深下意识的又张开眼睛,他适时的在床上翻了个身,侧头的同时白川的脚步声缓慢到了陈深床边,下一刻对方弯腰的黑影亦是覆到了他身上。

青年垂头望着陈深,两个人的距离不远不近,只是让他能够清楚的听到白川低沉如耳语的声音。

“陈桑你真的……就像那辉夜姬一样,令人神魂颠倒。”

下方的陈深拧了拧眉头,似乎并没有因为白川这样甚至有点失却礼貌的赞美有丝毫动容。

他在日本留学时倒是看过类似竹取物语这种杂书的故事,虽然读完略觉无聊但听到白川居然拿其中的主角来调侃自己,聪慧如他当下了然对方意有所指。

只是这样露骨的话说出口,却还是让陈深心头划过几分烦躁。

“白川先生的意思,是为苏所长的发疯找到了正当的理由对吗?”他蓦是不客气的挑眉,被淡淡月光映衬得越发精致的脸庞却显得格外清冷。

“或许吧。”白川又想到了什么,细眸微微眯起,“但他也不能轻易对梅机关的人动手,所以应有的惩戒也是必须的。”

“那就多劳您费心了。”

陈深懒洋洋的说完这句便把头转了过去,他的漠视态度若是被外人看到恐怕都要提心吊胆了,但白川却没有多在意,仍旧浅笑着看了看陈深便也起身。

等到陈深确定对方确实远离了病房他才长舒了口气。

虽然身体还有些孱弱的低烧,陈深却是睡意全无,他强力支撑着自己又爬了起来,然后缓步挪到了门口仔细听了听声音。确定没什么人走动后才是小心开门。

他本想借值班的医生电话的,只是还没走几步,自后便被一双有些冷湿的有力手臂一把抱紧。

陈深又惊又喜的回头,身上还夹杂着室外雨气的毕忠良一双担忧的眸子正映入他眼帘。

“老毕……”

对方的大衣肩头被雨打湿半边,额发也垂了几绺下来,看起来没了平素的神气,但陈深很是高兴,把毕忠良拉回到自己房间后才乖乖的又在病床上躺好。

毕忠良沉默着给他重新掖好被子,陈深只是仰头望着男人,唇角含笑,脸颊上的酒窝若隐若现。

“真是不让人省心。”半晌毕忠良才是开口说道。

陈深无奈的垂下眼帘,好脾气的顺着男人的意晃了晃脑袋。

毕忠良的大手重重揉了揉他焦黄的刘海,“这么晚你还想跑出去干嘛?还嫌伤得不够重吗?”

“……你还凶我。”他翘起嘴巴,不屑的斜睨着毕忠良,“不知道再迟点我就要被苏三省那个王八蛋给剥光了。”

听着陈深依旧玩笑似的轻描淡写,毕忠良的眸子阴郁了几分。

“他要是敢动你一下我就一根根切断他的手指!”

“好了,老毕你处长的位子还没还回来呢口气就这么大,话说怎么处置的啊?”陈深把身子向后一靠,仍旧一副无赖的口气。

毕忠良解开外套的扣子,直接靠着他床沿坐了下来。

“哼!怎么处置我说的不算,那个影佐家的什么……叫白川的也给了苏三省胳膊两枪,就拖回去关押起来了。”

毕忠良略微别扭的提到白川的名字的口气,还是让陈深有些忍不住的笑出了声。

“小赤佬。”

看他笑个不停毕忠良的手伸出停在半空僵持了下,又怕他乱动碰到伤口,最后还是收了回来。

“别担心。”陈深眼睛眨眨,他歪着头亲昵的往毕忠良身边靠了靠,“我心里有数。”

“你有什么数啊?”毕忠良叹了口气,声音不由压低几许,“你觉得白川看你的眼神和苏三省有什么区别?”

他故意的抖了抖身子,一双大眼睛颇是无辜的向上抬起望住毕忠良。

“区别……这区别可大了。”陈深点着自己的唇,笑得猫弧都格外明显,“苏三省那恨不得把我生吞的模样其他人可比不了。”

毕忠良无奈的摇摇头,这次掌心突兀的落到了他的脸颊上。

“还发着烧……不是在说胡话吧?”

陈深意外的腼腆下来,男人手心的温度此刻他感觉起来格外的舒适,原本真的发热开始混沌的头脑也因为这份触碰有些清凛的警醒,他不禁闭上眼睛,小声说道:“那老毕,你想听我的胡话吗?”

毕忠良怔了下,手掌下滑间抚摸到了陈深的颈子,柔柔软软只是还有着恼人的灼热。

“小祖宗够了……你赶紧给我躺下休息吧。”

毕忠良强制的让他躺下后,陈深笑眯眯的目光仍旧专注的望着男人。

病房内静谧着,毕忠良回身把大衣披回到自己身上,然后窝在一旁的沙发里也浅浅的闭上眼。

陈深这个时候才有几分安心的意味,他尽量在被子里伸展了下四肢,然后也看向了窗外的明月。

白川这个人陈深确实是看不透又感觉十分危险的,就连他白天去东亚研究所的行程都要跟踪的话,那他以后的任何行动都要比以前更为小心谨慎了。


清晨陈深睡得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了一阵动静,但他懒得睁眼,心下也明白不会有什么危险干脆就闭着眼往床里缩了缩。

白川的声音小心翼翼的似乎是真怕吵醒陈深,但迎接对方的毕忠良却是并不完全这样认为。

“毕先生,你也在这儿啊,那真是打扰你和陈桑了。”

毕忠良朝年轻的日本军官弯了弯腰,对比他一夜疲顿的胡子拉碴和黑眼圈,身着内敛又不失时髦的黑斗篷装束的青年带着圆眼镜,整个人高大英俊又格外儒雅。

“听说陈桑是毕先生的弟弟?看来这次苏三省的无礼行为让你担心了吧。”

毕忠良淡然的扬起嘴角,“幸好有白川先生的帮助,陈深才没事的,毕某还是要好好的感谢您。”

“……老毕,睡觉都不让人睡安生。”

陈深的声音意外的打断了两人,毕忠良和白川同时回过头去看向他,陈深揉着额头从被子里钻出小脑袋,满头的黄毛也胡乱翘动着莫名俏皮。

白川迈步走过去的时候毕忠良迟疑了一下,还是选择紧随其后也过到床边。

“睡得好吗,陈桑,伤口还痛吗?”白川坐下来柔声道。

陈深的目光划过面前的人又顺势瞥了眼旁边的毕忠良,忽而笑道:“没什么大碍,就是……恐怕不能参加今天晚上在影佐将军家举办的宴会了,凛花特别邀请我去的,白川先生,您回去帮我给她道个歉吧。”

白川点了点头,看陈深勉强要起身的模样忙是伸手把他扶起,然后体贴的把他身后的枕头也拉起到舒服的位置摆正。

身后的毕忠良面色僵了几分,原本这些是他做的事情现在都被白川抢了先,倒显得还站在一边的毕忠良格格不入的尴尬。

陈深靠在枕边整个人还有些虚弱的垂眸,他的眼瞳间莫名氤了层水汽似的湿润无暇,宁静无言的时候就如江南的一株雨后的花枝,染了露水般的朦胧柔和。

白川凝望着不觉心情好了许多,美人在前,摒弃了复杂纠结的欲望,单纯的赏心悦目也是不错的享受。

“老毕,我渴了。”

陈深不期然的扭头,目光大刺刺的略过了白川,一时的柔软天真全部倾向了毕忠良。

“好好,我给你倒水。”

两个人的目光霎时有些不合时宜的交错在一块,纠缠得粘腻。

白川不以为然的挑眉笑笑,“看来的确如传闻一样,毕先生对陈桑……”

“老毕是我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不依靠他那要靠谁呢。”

毕忠良倒水的手指弯了弯,脸色如旧,只是嘴角挂笑,更显温柔。

“那还真人羡慕,羡慕毕先生你啊……”白川侧身望向毕忠良,并没有掩饰的眸光精锐。

陈深笑着接过毕忠良递上的水杯,还干涩的唇瓣因为水液的洇湿而重新显得光泽,再抬头的时候他的目光依旧紧随着毕忠良而动,似乎完全忽略了面前的白川。

“水还有点烫,小心。”

“知道。”

陈深捧着杯子眼睫还是狡黠的眨了眨,小扇子似的睫毛微动眉眼弯弯笑意全数落入毕忠良眼帘。

直到白川礼貌的告辞离开,陈深才是将没受伤的手臂搭向后脑,身子懒散的滑了下去。

毕忠良放松着也坐了下来的同时,回头轻轻伸手指了指他,“小赤佬……你故意的。”

陈深像只得了手的猫咪般得意的扬起嘴角,不言而喻。



梅机关黑暗的地牢通廊依旧回荡着骇人的惨叫声,被绑在铁架子上苏三省就这样睚眦欲裂的张着眼睛像要把眼前的暗色看穿,他不知道自己几天几夜没合眼了,但现在胸口仍旧除了满腔的恨意什么感觉都缺失的僵立着。

白川和晴气庆胤一前一后走进来的时候,苏三省才是警醒的别过头,原本漠然的眼神像是突然找到了缺口,立时狂热了几分。

晴气庆胤恭敬的把软椅摆正,白川翘腿坐稳后才是抬头目光依旧平静的看向架子上的人。

“我的属下说你还有很重要的情报要报告,这是真的吗,苏三省?”

“当然是真的!”苏三省费力的挣动着铁链,唇角的血污衬着他黑洞洞的眼睛,扭曲的像只豺狼,“白川大人!你们有所不知,就在这梅机关,还潜伏着中共的线人!”

白川和晴气庆胤对视一眼,晴气庆胤缓然便走向一旁烧得猩红的火炉,灸热的烙铁被日本军官戴着手套的手小心提起转动,火星滋滋作响,烫得一点水珠浇上去都立时化作团惨白的雾气升腾。

“我不相信白川大人对最近发生的这一系列事看不出来,就拿上周的劫囚事件来说,梅机关内部那些小型炸药是谁放的?!如果不是那个人和中共里应外合,差一点就成功了是吧!”

苏三省边喘边说,他的笑意阴森森的,语速时快时慢,但字字珠玑,听得晴气庆胤沉不住气眉头乍是皱紧,烙铁狠狠的摔在炉子中央。

火舌狰狞,映衬出两个日本人不同复杂的神色。

“那苏所长的意思是……你对这个狡猾的中共的人,有线索了?”白川不紧不慢的开口,青年支起下颌,镜片后的眸色深邃,看起来愈发起了兴趣。

苏三省继续吐了口血沫,他下意识的陡然踌躇了些许,也不知是刻意的隐瞒还只是一时的故弄玄虚,恍惚里苏三省的眼前似乎又划过那个令他又爱又恨的人的影子。

仿佛此时此刻,在无尽的黑暗里唯一的光源——陈深正站在苏三省的面前,歪头间唇边依然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意为他递上雨伞。

心头的大雨覆不住从身体到灵魂的湿泞沼泽,而当苏三省一抬头还是看到的陈深,如天上明月,是遥不可及的妄想情念。


晴气庆胤耐不住性子一个箭步走到苏三省面前,烙铁狠狠的贴上他手臂那块已经皮肉翻开的未经处理的枪伤上。

深红的污浊凝结结疤的位置霎时裂开,鲜血完全浸透烙铁表面,烧焦的血肉味道腥重无比夹杂着苏三省断断续续的惨叫不绝于耳。

白川淡然的眉宇分毫不动,目光浅漠的划过苏三省颤抖得无比剧烈的脸庞。

苏三省有些绝望的瞪大了眼睛,他奋力高声嘶吼道:“是陈深!是他……”

“你有什么证据吗?”白川不为所动,和颜悦色的看着对方。

“我……我调查了,陈深最近去过的一家饭店,那个被白川先生击毙的中共曾经呆过的同一个地方!”苏三省怕是对方不肯相信,四肢在枷锁里左冲右撞,如红了眼的困兽,胳膊上的伤口彻底挣裂像断了一截的耷拉下来,越发可怖。

“我有证人!相信我,白川大人!我……咳咳!”苏三省一口接一口的吐出鲜血,彻底染红了他身上残破的衣衫。

白川蓦的站起身来,有些无谓的转身,身后晴气庆胤丢下烙铁拧着眉头也跟上来。

他们背后苏三省痛苦的喊声还没有罢休,回荡在偌大空洞的地牢里,彷如地狱中恶鬼的不忿的浊音。

“请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亲自审讯陈深!白川大人,我一定会得出让你们满意的结果的!相信我!”


晴气庆胤犹豫了半晌,走得远了才是小心翼翼的发问,“白川大人,你相信苏三省的说辞吗?”

白川摘下眼镜,脚步停驻,牢狱的昏暗也掩盖不住青年细眸中的冰寒锐利。

“呐,晴气君,我问你一件事。”白川扭过头来,脸上重新挂上一丝文雅笑容,“你知道……陆军学院最难的一科结业测试是什么吗?”

晴气庆胤不安的垂下头去,慢吞吞的回道:“极端刑讯,是让大多数人头疼又惧怕无比的测验。”

白川戴着黑手套的修长手指仔细擦拭着手中的镜片,目光专注。

“那晴气君一定不知道,陈深是他那一届唯一一个在极端刑讯上拿了满分的学生,还是一个中国人。”

晴气庆胤吃惊之余,一时说不出话来。

白川轻叹一声,继续道:“所以我们也没必要让苏三省去多此一举了,还要被人嘲笑我们梅机关的无能。”

“……真是一个可怕的对手。”晴气庆胤眉头紧锁,神情也严肃了大半。

但白川下一秒却又笑了,他重新将擦拭掉星点雾气的眼镜戴上去压了压镜腿。

“这件事我要亲自去办。”白川唇边的笑意陡然加深,连同他接下来的言语,也无法再掩饰某些露骨阴冷的兴奋。

“陈深,还是我来审吧。”



雷声滚滚的阴云密布的天空,又是一场大雨即将而至,毕忠良放下手中盛酒的瓷杯,目光也是如同那些灰色的云层一般阴鹜。

他从陈深在医院交代过的鱼缸底部拾来钥匙,打开书桌的底锁,把一封密封好的书信攥在了手里。


“老毕,这件事想来想去我只能交代你去做了。”

苦笑着苍白脸庞的陈深,仰起头却是真挚而期待的看着自己。

因为意外受伤而导致想要在影佐宴会盗取归零的计划已然泡汤,不知还有没有下一步的机会,毕忠良了解陈深心底的焦虑,他现在对上级发信也是必须的。

毕忠良也知道该答应对方,什么也不用多说,只要将信如期而至的投进教堂附近的那个绿色的邮筒,没有多余的质问,一切安然,这是他们彼此之间的默契和信任。

已经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兄弟,还有什么不能应允的呢?

下一秒,毕忠良左手扳开的打火机燃起一抹火焰,和他另一只手的信封无来由的差之咫尺。

毕忠良忽又想到什么,闭眼的刹那那火焰也转瞬即逝的消失掉。

他起身间却是冷冷的拨通了桌上的电话。

现在,毕忠良终于在此刻下定了决心,他需要为自己和陈深的未来,铺设好的那条路已经笃定了方向。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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