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

花雕与小白爪之一【上,下】

架空现代,妖怪管理处处长毕忠良X伪猫妖陈深
大部分内容都是瞎编勿考据,一发脱离,有没有后续不知道

-花雕与小白爪-



A市入夜后并不如想象的静谧,反而愈发有更多的人造灯光铺设蔓延密密麻麻像蛛丝结的网,偏偏刺目又纠结,让陷落其中的人们如困兽绕也不绕不出躲也躲不掉。

这个时间城中最大的地下赌场刚好是最好的时候,一盏赤红的风水灯亮堂堂的挂着,各色赌徒不论男女老小便着了魔一样的涌进来嘈杂浑噩。

戴着黑领结的陈深悠哉的站在其间一个普通的贵宾房里墨黑的赌桌后面,他这个荷官还没做满一个月,无聊的要命。

顺着他的目光可以扫到这间完全无窗的封闭空间的每一处,就算是金灿灿的水晶灯光夺目摇曳,还有棚顶雕刻的金龙栩栩如生仿佛要飞下桌盘,那些像苍蝇一样围在赌桌前的人的影子扭在一起的角落里蹲着的鬼影还是让陈深觉得晦气。

没完没了的小鬼也不回避,就这么挂在精气虚弱的凡人身上。

每张赌桌都是设计者精心布置的小小法阵,贵宾厅尤甚。跟外面大厅里那一枚枚吊空的天罗伞不同,这里道家的五行法器布置的更为严密,六煞文曲瓮摆在房间四角,海涛水纹百川入瓮,普通人看不到的波纹细澜弥漫在空气里结丝缠网,每时每刻都顺着房中赌徒的呼吸情绪缓然流动。

当然,陈深可不是人是妖,对于这种小伎俩也是毫无影响了。

其实陈深本来是跟着自家观里的道友一起来A市游玩的,毕竟他在那片大山密林里睡了不知多久,醒了后幸好有观里一直供奉他的人照料,对于现世的变化还处于幼儿认知阶段,到了A市钱花的太多,没办法便找了这个地下赌场打份零工。

他样子好,免不了被赌场这几天形形色色的赌客人类觊觎,陈深也见怪不怪,比如就在刚刚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进了贵宾厅后目光便一直凝聚在陈深赌桌边。

陈深不以为然的往那人身边轻飘飘的瞥了眼,唇角勾起几分弧度,完全和其他漠然的几乎没什么多余表情的年轻荷官不同,他白净脸庞上的笑意很是明显,也更加有诱惑性了。

这几天在他这张赌桌上赢的人很少,输的倒是不计其数,但即便如此偏偏乐意到陈深桌边下注的人还是前仆后继,倒真像他这个妖暗暗用了什么法术指使,可只有陈深自己知道,他无辜的很!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陈深轻佻的翻开手下的扑克牌,莫名示威的朝那个进了这间贵宾厅就一直沉默也不下注也不看其他人的男人方向扬了扬下巴。

对方一直安稳的坐着的长腿动了下,就这么离开那暗红丝绒沙发站了起来。

一身烟灰色的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西装的男人看上去三十出头,黑色的背头梳得一丝不苟油光湛亮,特别是那双狭长的眸子,冷鹜间精亮锐利,就算是陈深被那样的目光盯住,也不自然的微皱了下眉头。

也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也骇于男人的气势,对方走到赌桌前时那些原本精神浑噩的赌徒甚至都恹恹的让开了位子。

“先生要下注了?”陈深淡然说。

男人点了下头,开口间嗓音醇厚磁性,“对,不过筹码我要多押一份。”

说着男子把自己的数十枚红色筹码都推了上去,眼眸中却含着某分笑意的凝视着陈深又说,“如果我输了,愿奉上筹码的三倍,如果我赢了……”他顿了顿,修长手指捏住其中一枚万元筹码轻轻打转,“这些筹码还是你们的,而我要的东西——是你。”

陈深心中腹诽,但面色依旧,细微笑意拂过精致眉眼,赏心悦目的任外人发不出脾气。

“这好像不符合我们赌场的规定。”

“没关系,我已经跟徐小姐说过了。”男人十指交叉,说的云淡风轻。

身旁有些明白的人不觉窃窃私语,陈深一时也好奇起来,“您认识……我们老板?”

对方颔首,眸子抬起盯着陈深似乎不容置否的强硬。

陈深心中却觉得有点可惜,看上去这个人类各方面条件在同类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却是这样的品行实在让人消受不起。他最看不起的,也是这种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了。

比妖还不如。

“好,那请下注吧。”陈深不动声色,却是打定了算盘还是决定给这样的家伙一个教训好了。


从入世以来,陈深自诩运气还是不错,更何况这样暗局密布法阵遍地的赌场他想赢还不是轻轻松松,不过男人自信从容的气度还是让陈深更为小心翼翼了,百密一疏在他这里是行不通的。

所以最后定局翻牌的时候他还是用了点小法术,然后就等着面前的男人吃瘪黑脸。

不过下一秒该有的幸灾乐祸陈深是完全没体会到,反而平白无故的自个栽了个大跟头。

男人翻牌的姿势极为儒雅,和那些在赌桌上浸淫许久的赌徒抠牌的模样完全大相径庭,看上去赏心悦目哪怕翻开的结果连陈深都忍不住抽了口凉气。

“我赢了。”

温和的嗓音几乎是错觉般贴着陈深耳侧响起,映着他略微冷清的面容对比鲜明。

男人的手向他的方向做出一个邀请的姿态,紧接着还变本加厉的说:“今晚就陪我吧。”

陈深忽然笑了,像是默认了这样无奈的结果。

虽然这一刻明白了面前的“好色之徒”肯定不是普通人,但陈深却也不怎么在乎,大不了他就化成原身赴约,不信吓不倒对方。


和下一班荷官交接后,陈深换上便服便按男人说的去贵宾休息室找对方。

距离白玉扇门还有段距离,门上雕花的金绞剑就跃跃欲试,封禁的阵术散发开淡淡柔和的光芒。

他摸了摸鼻子,不屑一顾的绕过那阵直接竖着耳朵听到里面两人攀谈的声音。


“毕处长,我真的没有见过他。”

一个女子婉转柔弱的声音,陈深认得应该是这地下赌场的女老板。不过听上去意外的怯懦温婉,和本体那只千年目中无人的九尾狐狸像换了个模样。

另一边男人沉默了一阵,似乎还在思考什么,同一时间陈深也思忖了一下。

看来自己的确小瞧了这家伙。

他立时转身只不过还没迈步,身子就硬生生停在那里。

“来了还要反悔?”房内传出的声音不大,却振聋发聩。

他扁了扁嘴,懒洋洋的回道:“谁反悔了。”

金绞阵霎时散去,白玉门自动开了,陈深不开心的走进去,屋子里的徐姓狐妖也是一愣,倏尔又掩面一笑。

“毕处长,你是不是搞错什么了,我也是才发现这孩子是……”

“没关系,我就要他。”

这下轮到狐妖绞动着嫣红的指甲,一时不知该怎么做。按妖界规矩对于未达到成年期的同类在如今这个灵气匮乏的现世势必是要庇护的,虽然徐小姐开始根本没发现陈深是个妖,但现在既然知道了也不能熟视无睹的把他交给人类。

只是这个人类不是别人,是人界鼎鼎有名的妖怪管理处67号的处长毕忠良,说起来这个毕姓的处长虽然师门不详但雷厉风行的手段法力却是威名远播,对待触犯人界法则的妖怪的手段也是相当狠戾,让大妖们都谈之色变。

狐妖到底也是从心底忌讳着男人,所以也只能同情的看了看陈深让他自求多福了。


“去哪里?”

陈深看着被男人攥在手心的自己的手腕,不舒服却也不好发作。

毕忠良目不斜视,身上不过多了件同色的毛呢大衣,走起路来更显得整个人丰神俊朗。

“陈深?”男人知道了他的名字,叫出来的时候意外的有些深情的缱绻。

陈深挠挠耳朵,“你叫我深哥就行。”

毕忠良对他的插科打诨没太大反应,下一句便直入正题,“去旁边的酒店,我开了房。”

陈深没应声,两个人等电梯时僵硬的沉默了一会,毕忠良才是款款低下头,对着比他略矮一点的陈深轻笑道:“只是一夜而已。”

陈深张了张嘴,心底已经快沉不住气了。

既然大家都心知肚明彼此身份了,这人怎么还能这么面不改色的……说到底他是个妖,毕忠良身为妖怪管理处的人这是什么怪癖?干嘛非要和妖搞一夜情?

这样的思考一直延续到他被拉进总统包房,在宽敞的大床边坐好,身边的男人开始脱掉大衣然后是西服外套,只留下紧裹着精壮身躯的白衬衫和灰色西裤。

陈深仰起脖子,小声嘀咕了一句:“大哥……我可是妖。”

“嗯,我知道。”毕忠良从柜子里拿出只高脚杯倒上半杯红酒后,又看了眼陈深。

“你不能喝这个,我给你叫杯果汁?”男人说。

陈深微微恼了,“不怕我吃了你啊!”

听到这儿面前的毕忠良微不可察的挑了下眉,然后陈深就看到对方把红酒丢到一边,戴着银戒的大手微一张开一个精巧的有了年头的温酒壶就放了下来,然后自顾自的坐在茶几边给自己热起了相当土气的黄酒。

陈深回身抱了个枕头,大眼睛瞪得圆圆的盯着男人观察。

“其实,我是想请你帮个忙的。”毕忠良慢条斯理的说。

“不帮。”

这句还是把对方惹笑了,伸手点了点陈深,又道:“如果是本地的妖怪,应该会注意到某件事的端倪。”

说到这儿毕忠良目光炯炯有神,陈深终于反应过来皱着鼻子回道:“抱歉,你找错人,不是,找错妖了。”

他不过是在地下赌场打了几天零工,就这样莫名其妙被个厉害的人类修士揪出来开房怎么看都不妥当……

“你不是这里的?那是哪里来的小妖怪?”

陈深想说自己不小了,可又切实的不耐烦起来,他站起身觉得待不住了刚想脚底抹油溜一下,没曾想下一刻就感到手脚都动不了了。

毕忠良斜睨了他一眼,抿着杯中醇香的家乡黄酒,良久才朝陈深又慢慢走过来。

他身子一软,毫无反抗之力的躺倒在床间,任由对方的手捻了捻蹿红的耳尖。

“是有人托我来找一个失踪的人的,年纪和你差不多,三天前出了赌场就查不到任何踪迹,人类监控显示他在赌场前的巷口消失了。”

“然后……?”

毕忠良深潭似的眸子近在咫尺,虽然解释着概况陈深却总觉对方话里有话,被触碰的肌肤顿时也难以控制的发热几分。

一枚银色的名片出现在男人手指间然后硬塞给了他。

陈深霎时觉得压迫的灵气松散了些许,他逮到空子身体一晃,迅速的消失在毕忠良身下。

男人回头,微笑的继续看到陈深的身影坐在宽阔的窗台边,虽然本人漂亮的脸庞上神情还有些不爽。

“毕-忠-良。”陈深轻浮的念出上面的名字,又啧了一声,“67号的大处长,不至于为难我这种无名小卒吧。”

“找你帮忙。”

毕忠良语气诚恳的坐稳,张手随意的松了松银黑的领带。

“有好处吗?”陈深合住手掌,努嘴提示。

“当然有,报酬可比你在赌场赚的还要多。”

听到这他眼睛终于亮了亮,还没回答就发现毕忠良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自己身边,一样倚着那扇大窗,深邃目光移向外界。

陈深循着男人目光也望过去,发觉对方正专注的看着那间赌场外部在夜色里闪亮的轮廓。

整栋建筑看上去如同一个沉闷的金色雀笼,由细密的蝠鼠阴阳线勾勒缠绕,偏偏最高处斜横数道刀状利器贯穿其中,入夜后剑气如注恰是万箭穿心的凶煞大阵。

“徐小姐骗了你。”陈深拄住下巴说。

敞开的窗口吹来一阵戾风冰冷刺骨,毕忠良不置可否,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你真的要去赌场里找人?”陈深扭过头来认真的看着男人,琥珀色的眼睛像宝石般熠熠生辉,“成功的几率有点低哦。”

“去是肯定要去的。”毕忠良顿了顿,又若有所思,“你帮我就行。”

陈深无聊的嘁了声从窗台边跳下来,他还没在柔软的地毯上站稳,面前的男人就上前一把搂住他的腰依近几许。

“我们要先结个契约……”毕忠良低声说。

“这个免谈。”他挑起的眼尾细长,在夜幕的衬托下天真之余更显艳丽。

陈深断然拒绝的神态让毕忠良哑然失笑,“这份工作的酬劳我可以付你双倍。”

“那也不行。”

陈深端起双臂,水润的唇里吐出的言语一点也不客气。

毕忠良箍着陈深后腰的手掌意外的力道加深,他故意的扬起头来,头顶焦黄的发旋里一对雪白的毛绒绒的耳朵立时浮现。

陈深忽然意识到什么不对,他吸了吸鼻子,看到自己依旧白皙的手指被毕忠良攥住提起来。

“这就是你的原形?”

他顾不上毕忠良的嘲笑,耳尖又红了。

“不是!我是……”

陈深用力闭了下眼睛,可奈何灵力受制于人,最后只能重新睁开眼睛呆呆的望住毕忠良。

男人唇角掩饰不住的笑意如涟漪乍起,温柔静谧。

“耳朵有了,那尾巴呢?”说着毕忠良调笑的往下摸。

陈深咬牙一挣,看着身体向窗外一歪很是危险,但毕忠良没有阻止,静静的看着他瞬时化为原形。

一只漂亮干净的白猫傲气的跃回窗台,雪白的小爪子向前一伸似要挠人。


毕忠良探手捏住送到面前的粉嫩肉垫,又看到那双琥珀眸子轻盈的眨动了一下。

“别闹了,明早陪我去赌场看看吧。”


陈深睡醒的时候揉了揉眼睛,然后突然清醒一骨碌从大床上直起身,他向四周看过去,晨曦的微光透过窗帘一角在奢华的地板上投下些光斑,同时陈深还闻到了食物的芬芳味道,就放在离床不远的地方。

他光着脚无所顾忌的下了床,客厅沙发里的男人就抬起了头,“小赤佬,还挺能睡的。”

毕忠良衣着整齐端庄,还是昨晚在赌场邂逅时的那副凛然派头,手指间还多了根粗粗的雪茄,大清早就烟雾袅袅的盯着陈深。

陈深也没想着对男人多热枕,一屁股坐到餐桌边开始喝牛奶吃点心。

“你想找谁?”陈深咬着吸管眯眼问道。

毕忠良走过来给他看了眼手机里存着的一张照片,一个穿着牛仔服的大学生模样的人,笑得露出白牙很是普通幸福。

“家世不错有权有势。”陈深的指尖沿着屏幕上青年的额心滑下来,“就是这人命格太差了,看,一条死线没救。”

一张照片都看得出来,想必这年轻人估计早凶多吉少,陈深想不通不由仰头怔怔看着毕忠良。

男人伸手像抚摸小动物一样压过陈深软软的黄毛,“还有一线生机,能找到人就行。”

还挺有自信的,陈深含住银勺想。

“你吃完我们就先走一趟。”

毕忠良在他对面坐下来,望着陈深目光沉凝。

“唔……老毕,那我先跟你说明白。”

老毕?毕忠良饶有兴致的弯唇,继续看着对面的小猫喋喋不休的说下去。

“就算你是什么妖怪管理处的头,那个赌场和赌场里的东西也是块硬骨头不好啃,更何况你还是人类,比通常的还要危险……”

“不用担心。”

陈深瞪了一眼对方,他这算是好心给毕忠良讲解下趋害利弊,怎么对方反倒跟个没事人一样,还真以为自己能力通天?

就他这几天就发现了赌场里应该有包括徐小姐在内的不下五只大妖,除了妖外,在里面混迹的恶鬼道也不少,他前晚下班路过某个贵宾间门口,那浓重的尸气熏得陈深都有点受不了立马转了方向。

说难听点毕忠良这样执着的去找人简直跟送死无疑。

“反正我说清楚了,你别拖我后腿就行。”他嘟囔道。

毕忠良站起身来,“放心,有什么挡不住的你先走,我来解决。”

看来根本还是没听明白,这么狂妄真让人操心,陈深讪讪的想象了一番自己怎么拯救这个妖怪管理处处长的英勇姿态,心底忽然又有点小期待,到时候肯定要狠敲一笔不能便宜了对方。


上午十点,两人又来到了赌场外面,陈深拉着毕忠良并没从摆着双貔犰的正门进入,而是走了西北的小门即所谓的天门,天地人鬼四门原本是对赌徒运势而言的挑选,陈深是妖当然不在乎这种东西,但看在他身边有个凡人还是为了毕忠良考虑选择了天门。

赌场内没有时钟和窗棂,因此一旦踏入也有了时间停顿的昼夜颠倒感,比如此刻明明外面阳光明媚,但赌场内的每个房间却阴测测的冷森异常,但沉溺其中的赌徒们是感觉不到的,这里被人为的铺上厚重华丽的地毯,璨金如刀状的水晶吊灯渲染氤氲,喷洒的熏香诱人又诡谲。

毕忠良走到大厅中央的扶梯旁边停下,抬头仔细的看了一番。面前扶梯恰是三条,彷如三把镰刀硬生生割裂了通路。

“金砂旋风阵的风眼在那里。”陈深指了指前方突起的一块圆台,示意毕忠良去那边才能破解煞气。

毕忠良面容平静,却是直接长腿一迈上了扶梯,陈深没办法回头往阵中丢了枚筹码后也得小跑跟了上去。

他们直接登到了满是贵宾间的中层,陈深左右打量了一下不免有点头疼。

“老毕,你还真想挨个死角都翻一遍?”

毕忠良拿出一枚青铜小盒打开,里面只放了一片原主穿过的牛仔布料的衣角,陈深都懒得看一眼,觉得这样还是徒劳无功。

“明明就在这里,可是却看不到人。”毕忠良沉声。

陈深皱了下鼻子,目光向上划过他们头顶一盏嫣红的彼岸花型的大型吊灯,折射的红光在地面上好像一汪小血池摇曳着。

角落里的一排老虎机旁只站了稀疏的几个客人,此刻都背对着陈深和毕忠良机械的操纵着机器像是僵硬的纸人。

他眼力超群一眼就注意到老虎机里不停滚动的那几个图标,只有筷子纸扇灯笼和瓷瓶,此时极像殉葬的道具和骨灰盅,哪怕再流光溢彩都透出一股股灰色的死气。

这种东西也能入得了妖怪管理处处长的眼?陈深觉得好笑,歪过头刚好迎上毕忠良了然的视线,两个人顿时心有默契做好了准备。

赌徒慢慢的转过身来,眼神枯萎如白骨镂空,陈深厌烦的打了个响指,纸人们便像被大风吹过倒下散落。

毕忠良还握着的青铜盒子重量逐渐变轻,随着男人手掌一翻,顿时化成白色碎屑包括那片衣襟。

陈深上前一把抓住毕忠良的手来回看了看,见没什么异样才放下心来。

有人不想他们寻人,还特地用了高级尸粉来化骨破魂,这种无色无味的“沙子”是最烦人的,沾上一点都甩都甩不掉反而会钻任何空子沁入人身碎魄碾心。

“怎么了?”男人明知故问,似乎很享受他这样的照料。

他嫌弃的甩开毕忠良的手,“怕你变得跟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一样。”

毕忠良抬脚拿皮鞋蹭了蹭那些碎屑,很快的血池的光就化作像血雾的爪子往前肆无忌惮的延伸来。

陈深回身甩出一把匕首,正钉在血爪中央,明明是没有实体的鬼物遇到他的匕首却霎时被制约束紧,狂乱的像海涛蠕动半天才是慢慢停下来。

“老毕,你不能碰这些东西,很难缠的,我来对付。”

他都做完了该做的一切才装腔作势的挡在毕忠良身前,毕忠良看着陈深耳后一点点细细的绒毛,软得不由想摸一把,不过这种状况下还是咳嗽一声没有伸手。

不过陈深又开始絮絮叨叨起来:“我早说了这里不适合凡人,你看你老毕,架子挺大法力却不够了吧,因为这里的每一寸地域都摆了妖阵鬼阵破掉一个剩下的还源源不绝,稍微不留神都是陷阱,麻烦死了。”

“是,我考虑的不够周到。”

呃?他刚想回头看看毕忠良的手就抚上来好好的揉了揉陈深的黄毛脑袋。


他们一路朝前走一路注意动向,最后却看到眼前出现的是一个死角墙壁。

“从鬼门出去?”毕忠良不经意的问。

陈深点点头,向前身体就没入其间,毕忠良跟着他走,开始周遭像是有点暗的走廊,后来光亮近了视野恢复才发现这是一处很大的圆厅,除了摆在东南方位供奉的四面佛,什么都没有。

这时候他忽然笑了,点点旁边的毕忠良道:“老毕,你看看你想求什么,四方四象,事业婚姻财富平安选哪个?”

“小赤佬。”

偏偏是鬼门供佛,也算是以暴制暴,也不知道那些妖们怎么想的,还是混迹其中的凡人的设计想法?

毕忠良心无旁骛的的从兜里摸出一副黑手套戴上,走到墙边用力扒了一把,掉入手心的是一块金箔然后几个象型木雕也浮现出来,个个都是缀满金箔,亮闪闪的十分漂亮。

“这是原主贴上去的。”陈深凑到毕忠良身边看他翻动了几下,“那看来他的确就在赌场里哪也没去。”

“应该是藏在什么地方吧。”毕忠良解释说。

看着男人还想把金箔随手丢掉,陈深眼睛一眨赶忙接了下来。

好歹是块金子,多点外快也未尝不可。

“看什么?不让啊。”

陈深抬起眼睛刚好看到毕忠良凝视他的动作,对方哑然失笑,“随便你。”

两人终于从偏门走出来,门外刚好是一片宽阔的大停车场,只是都中午这个时间了,却没几辆车子空落落的有些渗人。


陈深在站定的毕忠良身边转了几圈,思考半天才说:“正常人不会走鬼门……”

毕忠良点点头,“或许是慌不择路。”

他们一高阶修士一昆仑山大妖破个鬼门当然顺顺当当能走到外界,普通人可没那么幸运了,看样子毕忠良要找的人肯定是陷落其中,不知被带到赌场的哪个重重结界的囚笼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还是死路一条嘛……就算他突然开窍给四面佛送了金箔求平安,也说不准这里的妖还是鬼把他怎么处置。”陈深若无其事的说着。

毕忠良看着远方弥漫的一团雾气,忽然叹了口气,“那我们必须赶快了。”


晚上再来一趟。

有白天充裕的阳气打底不一样,毕忠良选择半夜带着陈深又来到了赌场,本来还以为这只小猫会再啰嗦自己选的烂时辰没曾想陈深倒是爽快的答应了。

这次甚至连大门都不绕了,陈深兴致勃勃拉着毕忠良从煞气最重的正门狮口大摇大摆毫无芥蒂的走了进去。

直到毕忠良投来疑惑的目光他才显得微微得意的开口道:“这样进去才能开膛破肚,懒得跟他们纠缠了。”

本体和猫咪无异还挺凶的,毕忠良暗暗想,心底却十分愉悦。

两人重新来到彼岸花吊灯下,这个时间周遭比白天还安静不少,与此同时那些无人的老虎机们反而一直自动转个不停,好像有人簇拥在旁边。


两个男子的身影悄然浮现在血池中央,一胖一瘦都穿着深色的考究西装,朝毕忠良的方向礼貌的低了低头。

“毕处长,请回吧。”

陈深兴致盎然的瞧着那两个大妖,一蛇一狮,明明内心都桀骜得很,不知怎的还懂得人类社会那种先礼后兵的态度。

只是他刚想往前踏出一步就看到吊灯底部延伸开数条金线,无声无息的向着他抓过,陈深侧身躲过前面数条,脑后突然有金铃脆声下一秒更多的长线就完全缠住了他。

毕忠良眯眼,冷峻的脸颊阴沉几许。陈深那边金线落地便化作鸟笼,黯光闪耀,没几秒笼子里的人就变成一个白猫团子扬起小脑瓜一双圆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定。

“只要我找到了人,当然就会回去。”毕忠良却是有些熟视无睹,往另两只大妖面前走了几步,镇定自若。

狮妖蹙了下眉,口气生硬,“没有这个人。”

“他被你们藏起来了?这么不配合,可是触犯了管理处的刑法第25条的。”毕忠良依旧循循善诱的态度。

看起来蛇妖没什么动容,狮子果真先沉不住气了。

“毕处长,我想您是明白的,他留在这里的意义……”蛇妖说的缓缓,细眸里却呈现出一番狂热,“我们不能放他走,为了这里……难得的一块修行之地。”

“闭嘴!”没有来由的毕忠良眸色顿戾,手心华光闪过瞬间就变成一条金鞭,狠狠的正抽到蛇妖背上。

旁边的狮妖也是怒了,张开爪子想上前阻拦却被毕忠良另只手射出的一道剑气袭中双眸,痛苦的捂住了眼睛跌倒在地。

电光火石间笼子里的陈深都看得微微咋舌,不由只得感叹这位处长确实名不虚传。

“人呢?”已经被鞭子抽得皮开肉绽的蛇妖摊倒在毕忠良脚下,听见男人冷冷的质问。

蛇妖哀求的目光一时转向旁边没有动作的陈深,那眼神表达的明白——既是同类,就该明白他们的苦楚所在。

陈深本身源自昆仑山脉,但后来因为些变故成了一方怪妖被供奉起来,说到底他百年来一直沉睡在深山老林的道观里受凡人照顾,现下虽然也能些许理解这些妖怪的心境但毕竟现时不同往日,人类占据了地界的大部分区域,妖怪们反而被逼得躲得躲死得死,现在更要受妖怪管理处的法律制约生存,活的越发可笑。

毕忠良扬起的鞭子落下片刻,陈深扭过头去不想看,这时他突然发觉拐角处一团黑影掩藏的尸气若有若无的飘将过来。

棘手的状况没持续几秒,那影子便消失的无影无踪,陈深摸着鼻子正怀疑,毕忠良讽刺的声音却突然传过耳畔。

“你看,连鬼尸都不愿趟这趟浑水,你们还真以为自己随意将凡人抓来祭魂就可以保这里万世不殆?”

蛇妖讷讷的紧抿着唇,青白的脸色冷汗涔涔。


“祭魂?原来是这样。”陈深似乎想通了什么,他伸出猫爪随意拨弄了两下雀笼,琥珀眸心微微泛开璨金,脚底一沉身形便消失在里面。而随着他的消失,金线不攻自破,化成一滩清水。

毕忠良似是没在意陈深的行动,收回金鞭的同时冷肃的脸庞也恢复几分温和。


穿过狭窄细长的血红结界,终于抵达了底部的一间石屋,白猫昂起头来又化为人形。

他蹲下来拍了拍昏睡在角落的青年的脸,对方终于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到陈深的同时惊得整个人又蜷缩回去。

“我长得比尸鬼还可怕吗……”他自顾自的埋怨一句,又拉住对方胳膊说,“行了,算你小子命大,死线断在中央,我这就带你出去吧。”

回到赌场的时候毕忠良已经坐在原来的贵宾休息室漫不经心的喝茶,身边只剩可怜巴巴的徐小姐一个大妖,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不敢多言。

陈深大摇大摆的把人安全带到毕忠良面前,就靠坐在对方的沙发座边缘,想入非非他的酬金。

其间徐小姐多瞧了陈深几眼,也看了那个命格奇特的要来献祭的人类几眼后就没了生气,可是毕忠良还没让她离开,她也只能呆站在一边不知在想着什么。

毕忠良应该是给托付他找人的雇主打了电话,然后就开始品茶等人来接青年回去。

陈深扳着手指数了数,又开了口:“按这赌场的年头,今年应该需要七七四十九个独特的命魂才能延续,老毕你要找的人恰恰是最关键的阵心之人。”

“我们来得及时否则今晚他就死定了。”陈深笑嘻嘻的说。

毕忠良放下茶杯,黯色的眸光扫过一直沉默的狐妖。

徐老板这才反应过来什么,眼中现出几分惊惧后退一步。

陈深同情的瞥了眼对方又说:“这是赌场里的妖鬼百年千年的生存之法,你再苛责他们也没用啊。”

女子感激的朝陈深点点头,毕忠良却一时冷笑起来。

“那就等着上面的处置方式下来,也不用我来动手。”

狐妖绞着泛白的指甲,肩膀微微颤动开。

陈深叹了口气,低头轻轻拽住毕忠良袖子,“老毕,毕处长……这都什么时代了,用点温和的方法不行吗?就不能睁一眼闭一眼……”

毕忠良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男人这才起身说走吧。

陈深干脆坐在那也不动了,毕忠良往门口走到半截突兀的回过头来对他说:“你还打算要你的酬金吗?”

他哼了一声,气呼呼的扯着要送的人一起跟着毕忠良走出了赌场。


到了室外陈深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天亮了,大清早的阳光就刺眼温热,暖融融的像烘烤般裹着身体,似乎能驱散一切阴气。

他和毕忠良安全把人送进加长的黑色豪车,上车前精神不算太好的青年莫名回过头。

陈深看到那人嘴角翘了翘,看上去像是讽刺的笑意转瞬即逝。

这时毕忠良的手搭上陈深的肩,掌心干燥的和日光一样暖,他不由侧眸望向对方。


死线和生机奇异的缠在一块,这样的生魂不说万里挑一,拿来做赌场的垫脚石简直大材小用。

「送一个空壳还给人家真的好吗?」

毕忠良不置可否,“反正要我做的我都完成了,其他无需操心。”

陈深在石室第一眼看到青年时就发觉这人已经“死了”,他按住口袋里的金箔,那玩意完全变黑早就毫无用处,看来在他和毕忠良找来的三天前,这个倒霉鬼就神不知鬼不觉的被人取走命格,如果要继续追查他也不是没有法子,但是毕忠良说够了,只要这空架子好好“活着”,谁都不想自找麻烦。


陈深眨眨眼睛,伸手到男人面前。

“行,毕处长,赶紧发钱大家好聚好散吧。”

毕忠良攥住他的手,趁陈深没什么防备又把他拉近哄着说:“真的不考虑和我结契约吗?”

陈深拧着眉头,心道这人还没完没了啊。

“你不会是骗我白打工吧?”陈深瞪住对方。

毕忠良笑笑,“怎么会,这钱是上面的奖励,我全给你发了,不过你要来67号取,可以吧。”

“好吧。”

“还有,小赤佬,你的妖怪身份证还没有吧,也顺便去办了。”

陈深不屑的撇撇嘴,处长就是处长,这点小事都逃不过对方的眼睛。


他们身后雀笼赌场在白日依旧寒光熠熠,又安静的蛰伏着如同困兽。


毕忠良和陈深走后徐小姐又去了趟赌场的地门,那里摆的七煞阵每个阵眼都放了颗鹅蛋大的青灵石,置于壁顶却如一条跋扈的青龙跃跃欲试。

女子在黑色大理石地面站定,幽幽看了半天才半伏下身子,她前方不远现出一个高大的男子身形,只是周身缠绕一团黑雾看不清容貌。

“我也没想到那个人类会那么厉害的。”

徐小姐似有懊恼,听者却没什么反应。

“不是毕处长有多厉害,你们没发现吗他带着的小朋友……”男人回答的嗓音听上去低沉悦耳,似乎昭示着主人欣悦的心境。

狐妖想了想,她一开始就没发现陈深是妖,因为他身上不仅几乎没有任何妖气,反而有着某丝若有若无的大妖凶兽最厌恶的香气。

“那尊上您觉得那孩子是?”狐妖忍不住问道。

“任谁带着一只四方神兽在身边,再多的阵术都不会起作用的。”

狐妖听闻大吃一惊,半天没说出话来。

怪不得尸鬼连跟毕忠良对峙的勇气都没有,那个胆小鬼竟然直接溜了。想到这儿徐小姐不禁蹙紧眉宇。


已经远隔千里之外的陈深陡然打了个喷嚏,他早就打算回观里继续混日子了,现在赌场肯定不能呆了当然随便寻个理由就上了人类的绿皮火车回家,陈深坐在靠窗位置又想到毕忠良临行前的叮嘱。

去67号拿奖金……恰好那个管理处还真是紧挨着他老家不远的S市中心,多跑一趟也不算麻烦。

紧挨着窗子的微风慵懒,陈深百无聊赖的开始打起瞌睡。

梦里似乎又回到了久远的昆仑山脉,湛蓝天空晶莹冰雕山涧深远,他本该在此继续沉睡到长大的。

可是,一切从某一刻突然改变了。

陈深睁开眼睛,这个梦又做不下去了。


已经在A市机场等候的毕忠良同时察觉到什么,不禁又划开自己手机,看着相簿里他刻意照下的那晚床上陈深的睡颜。

细密的睫毛扑闪的弧度勾的人莫名心痒,就像他们初见时的样子,睡在冰洞的神兽白虎尚显年幼,通体是晶莹透明的雪白像只猫崽,眼睛还没睁开过。

重逢是命数,也是必然的结果。

毕忠良抬头望向外界,碧色如洗的晴空倒是一个好兆头,他不禁微微笑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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