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

【毕深】伤疤

-伤疤-


暗沉沉的早晨来到的时候,窗外细雨霏霏,毕忠良像个死人似的躺在窄小客房的唯一一张床上,目光一直从灰白的天花板到窗外横亘着的那支结满了花苞的桂花枝杈上。他听到自己心底深深的叹了口气,然后手掌不由自主的颤巍巍的移向左边心口,距离刘兰芝的生日那天过去了许久,毕忠良从昏迷高烧到现在伤口结疤就总觉得像过了场长梦,整个人也摇坠着至今还没有确定踏实的感觉。

雨声微弱,像双不灵巧的手指随意的拨弄着琴弦,伴随着门开的细声青年的脚步声也轻快的走到了床边。

陈深端着碗早餐的小混沌笑眯眯的看着毕忠良,而对方坐起来的时候也不免多看了他几眼。就好像一切没什么改变一般,陈深垂下眼帘,漆墨的眸子像潭深水,毕忠良从他手里接过筷子夹了枚馄饨囫囵着含在口里,温热的汤水和鲜香的肉味夹杂在一块,冲得男人眼窝也热了几分。

“好吃吗?”拄着头的陈深自己不吃,反倒一直望着毕忠良,神情恬淡。

毕忠良皱了皱眉,也不答话,直到满碗馄饨被一扫而光。

陈深起身帮毕忠良收拾,手腕被突如其来的一把攥住。他扬起头后,整个人已然陷入了对方怀里。


毕忠良脑后的那道伤疤是最初的一道伤疤,差点因为那个丢了命,然后被陈深执拗不屈的从炮火和残骸里救回来。

有时候男人也在想要是没了陈深,他的生命是否就在那一瞬戛然而止,远在上海的刘兰芝成了寡妇,说不定成了孤魂野鬼的自己还能在这人世执著的多留段日子,然后烟消云散。

可毕忠良没死,他坚韧的活了下来,托好兄弟的福,活得有滋有味,换了地方当了官辛苦的赚比以前想象得多的钱财。

人生无常,无常命运,毕忠良看透了一切,从此之后,他唯一想抓在手里护在身后的也只剩家人兄弟。


后来在上海混得久了,陈深如愿成了毕忠良的人,各种意义上的身心皆是,两个人怪异的维持着这种关系,一日比一日亲密而纠结,就像那肆意缠绕的藤蔓,根茎也缠入了骨血难舍难分,到头来谁也离不开谁的贪恋。

毕忠良还清楚的记得陈深来上海后给他剪头发的那个下午,他静坐在椅子里,就感到青年的手指轻之又轻的攀移过后脑伤疤的印记。

那是属于彼此共同的记忆,一寸寸一节节的反而由着时间的推移变得更为刻骨铭心。

毕忠良回头抓住陈深的手,被淡光氤氲的脸颊有些不好意思的印了些许赧然,陈深的另一只手里还握着剪刀,此时此刻却软弱的用不了力。

“怎么,我的手艺退步了吗?”陈深明知故问的说。

毕忠良低头去咬他的唇,陈深迟疑着退后一步,毕忠良也往前一步,一推一退亦步亦趋就到了窗边,毕忠良很快伸手捞住他的腰,将陈深整个人都禁锢在自己手臂里继续吻他。

这样的第一次似乎顺理成章又突兀迷蒙 ,陈深的肩轻轻颤抖着,他把头又想别过去,毕忠良早先解开他蓝西装的纽扣,最后把陈深抱起来压到墙上。


愈合的伤口承载着曾经的甘苦磨折,毕忠良贴着陈深耳朵一遍遍的说,哥哥我后悔了,我不想再和你分开,所以……小赤佬,你还是做我的人吧。

哪怕困一辈子。


再一次的伤口意想不到的是在毕忠良左胸,瘸子的子弹从后背贯穿,深红的液体狰狞着争先恐后的涌出来,毕忠良无力呼吸,想着自己或许终于遭了报应到了最后一刻。

只不过还没从前一秒的愤怒怨恨,以及被背叛和欺骗的绝望中走出来,就身心俱疲的瘫软在了地板上。

毕忠良觉得自己的意识都快消散,但他却还舍不得放开紧攥着的面前陈深的手。

两个人的手指无声而又是惯性的纠缠在了一起,就如同每一次的缱绻情     事,毕忠良的手死死压着陈深的手,一切甜得酥软麻痹。

只有陈深还感觉得到那一丝苦涩的意味,他的眼圈悄然间就红了,他怕这是最后一次握着毕忠良的手,也是唯一一次心灵相通的握着毕忠良的手。

浓烈暗红的鲜血沾满了彼此的指尖手心,勾勒着无法言表的情绪和爱情。


毕忠良以为自己这次必然是逃脱不了死的劫数了。

可男人又错了,他迷迷糊糊的苏醒的时候身处远隔千里的杭州,身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昏迷了将近一周。

屋子里还有点暗,似乎天刚蒙蒙亮,就像在五年前的野战医院,重复了一场可笑的轮回,救了毕忠良的人也未变。

“陈……深……”毕忠良沙哑的开口。

另一个人没应声,毕忠良就艰难的伸手抓那份空洞,这样挣扎了几分,男人额头都是汗珠也没停下动作,直到陈深看不过眼握住了毕忠良的手。

“你不该救我……”

陈深生硬的摇了摇头,把毕忠良的手按回被子。

“救不救是我的事,能不能活是老毕你的命。”他回身把窗帘来开大半,丝缕阳光清透的射进来,令他们都微感温暖起来,“一切都过去了。”

毕忠良疲惫的闭上眼睛,这个时候的陈深看起来还有些遥不可及,就像他们坦诚相见后必然要面对的那段距离,终究是可怕的遥远。


毕忠良的伤口开始结疤后,杭州连绵的雨水也停歇了,窗外那株四季桂不知不觉开了满枝的花,是漂亮的金黄和无瑕的雪白的交杂,香气倒是融化在空气中淡得没什么味道,一切平淡得好像再不会发生什么大事。

只不过那一天陈深回来后又窝在毕忠良床边说了很多话,毕忠良没什么心思细听,直到最后陈深忽然说:“老毕,等你伤好得差不多了我就送你去香港吧。”

毕忠良抬起眼睛,无奈的按住太阳穴。

“再接上嫂子,你们两个一起走。”陈深说着把手轻放在毕忠良枕边,白皙的指尖像桂花花瓣一样的柔润,“钱和船票不用操心,我都会为你们准备好的。”

“你不跟我们走吗?”

陈深自然是摇摇头,毕忠良面色如旧,只有一双眸子深不见底的冰冷,又说道:“你以为我就愿意走吗?”

陈深抿住唇,苦笑说:“组织还需要我继续潜伏。”

“一年还是两年,五年还是十年……我等着你好了,陈深。”毕忠良叹息了声,目光错落。

陈深突然的站起来,顺势弯腰凑到了男人面前,嘴唇缓慢的迎向目标靠近。

伴随着呼吸咫尺的距离,他又蓦是停下了动作,微微启唇:“我希望,我希望老毕能忘了我最好。”

“……小赤佬。”

声音意外的停顿半分,毕忠良闭上了眼睛。

陈深微笑着把嘴唇贴住对方的唇,不过触碰了一分后就蓦然分开。他把头用力的扭开,手腕却还是被毕忠良牢牢的抓紧。

毕忠良刻意的用力,拧得陈深感觉到了一丝疼痛后惶惶然抬头,对方握着他的手抵住了自己心口。

“我以前的伤还在这里,我现在的伤也在这里,因你而活为你而死,它们都是你系的结你存的念,所以我这个人,我毕忠良现在也应属于你,属于你陈深!”

惊讶过后的陈深翘起嘴角又笑了,他面颊上那汪小酒窝软绵绵的,忽而又径直贴上毕忠良的脸。

肌肤的热气磨蹭着,陈深变得湿润的眼睛晶亮的倒映着毕忠良的影子。

“好,老毕你赢了。”

我们属于彼此。


等到接收到上级让他回返上海的命令时陈深还是先一步放下信笺,歪头望住对面一身古板长衫的毕忠良。

深居简出的二人在杭州生活了大半年,这段时日平和的好像深海下静滞的流水,但这样的平静毕竟不过是分假象,毕忠良点点头看着陈深点燃一丝火苗将信纸烧尽。

桂花泡的茶香余韵未了,摆在圆桌上的瓷杯上细绘的花枝斑驳了些许,毕忠良握住杯子,还是十分习惯且享受了品茶的滋味。

黎明还有多久,他们并不知道。

在最后等待的时光里两人必将同行,走向这黑暗里的最后一段路途,通往无人知晓的未来。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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