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

【毕深】惊蛰

旧文整理重发

-惊蛰-

 


揭下那片黄色的日历时候陈深看到下面的淡墨字迹,他发现明天居然就是清明了,不由便抬起眼睛把目光朝向窗口。
四月的上海的日光透明玲珑,倾泻在他新家的红木地板上亮晶晶的斑驳交错,让陈深莫名想起儿时一些幼稚的游戏。
幼时的陈深一个人坐在诸暨老家的宅院大门口,他清楚地记得大屋下那株香果树开着淡白的串串花苞,在初夏的节气里明艳而动人,陈深每次穿过幽深的弄堂都会感到夹着细榧香气的柔风铺面,安宁而温和着生存的小家,一切都是那般醉人和煦,就好像会一直亘古不变细密柔长。
直到家里唯一的兄长参军离去,被打破的世界就变得再也无法平静。

 

这些遥远的回忆密闭在脑海里日子太久,久到现在这样懒洋洋的天气和日子里,陈深就好想把一切摊开,如此刻一样,他悠然推开窗子,一股掺杂着苏州河上凛然清凉的风不期而遇,吹得他没有好好打理的刘海摇曳几分,他不由伸手捻住最长的一绺,透过一层温柔的罩着橘色的风景,只觉恍惚而迷茫也都默然流转了几分。

毕忠良走进自己妻子给陈深安排的上海新家的时候,看到他的侧脸便是这样一幅静止的景致,虽然陈深确实相貌出众好看,即便简简单单的靠在窗边,却是美如画卷还是刹那间令男人不想转过眼睛。
“老毕?你怎么一个人来了。”
陈深回头朝对方打了招呼,然后还是端臂嬉皮笑脸的面对着屋内的几许凌乱。
“你嫂子大清早就要我赶紧过来,看看你这还缺些什么,她怕你住不习惯,是一定要问清楚的。”
毕忠良无奈的循着地板上的零星光影走过几步,不知不觉间那淡光已落在男人湛亮的皮鞋上,明耀得迫人。
陈深笑了笑,他完全可以想象刘兰芝在离家前跟毕忠良絮叨的神情,专注认真,就好像每一次总要拖着他的手满腹沧桑忧虑的为陈深的终身大事考量。
“这里挺好的,还离河边近风景也好,不过……”陈深仰头看了眼堆砌得莫名繁复的家具装饰,那些也是刘兰芝细心要求过的,和他本来简便的诉求倒是一点都不搭边,“这些东西是不是太贵了。”
毕忠良刚走到窗子前,男人侧过身来细细的凝视着陈深,不由半眯住了眼睛。
“兰芝说了都是必需的铺设,你好歹是我兄弟,表面功夫当然要得,其他就不用你管了。”
听到毕忠良不客气的声音,陈深笑着望着对方,忽然又转了转眼珠,再次探出那张洁白无辜的手。
“我就是怕老毕你不会克扣我这个月的……你懂的。”陈深狡黠的歪了歪头,每当他这样看着那个人,便也会清楚地知道,毕忠良不会拒绝他。

所以男人只轻轻拍了下陈深铺开的掌心,犹豫的片刻间,陈深以为一切只和从前没什么不同的时候,毕忠良却意外地又抓紧了那里。
对方的手在日光的笼罩里缓然游移着,说不出什么别样的意味,分不清是谁的体温灼热一丝,又再度紧紧的贴合在一起。
“你得过来帮我。”毕忠良意味深长的说。
“我有好几桩生意需要打点,陈深,这事我只信你,你跟着我就是。”
他饶有兴致的扬了扬唇角,毕忠良抓着陈深的手握的似乎更紧了些,好像怕他会就此拒绝离开一样的果断强硬。
“那老毕你可不能亏待我。”
“这个自然。”
陈深回答的很快,他的眼神看起来尤为清亮无邪,就如同这一刻完全把自己交付到那个兄弟手中一样。
所以毕忠良很是满意,并且满足。
直到对方松手后许久,陈深却还能错觉似得感到缠绕于指尖的热度,他低头,无意识的把后背靠紧了窗沿。
毕忠良仍旧上前靠近了陈深,并不在乎他有些回避的目光。
男人的呼吸一时绵长而柔切的沿着他脸颊浮动,仿若抹也抹不去的情丝缭绕,让他总是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只要兄弟不背叛我,怎样都好。”毕忠良轻声说,使得彼此的嘴唇终于在这份咫尺里莫名的停顿便分开,无声无息的休止符打上以后,并没有什么暧昧的传递,而只剩下一缕幽黯的压抑。
他不置可否的别过眼睛,还是一脸笑嘻嘻的没正经。

 

时光如风,他选的新家和曾经大相径庭,而迟早也会将一切磨砺的分辨不出原本的模样。
荼苦成,靡草死,后来到了小满五月下旬的时候,陈深帮毕忠良经营的福寿烟馆万事顺利,打点的风生水起,对方对他十分满意,所以哪怕他平常混在特别行动处再逍遥懒散,也不会有什么多余的苛责。
陈深的生活似乎比从前更为落入一片死寂的潭水当中。
他的安定冷然是埋藏隐没的冰,在没得到组织任何回应的日子里,却是依旧坚韧顽固。
虽然陈深心中还是有挂念的重要之物,而他依旧会在每次日初前的黯光里默默抱持希望,希望终有一天可以寻找到最爱的亲人。


某一日依旧,陈深披着那件崭新的刘兰芝在生日送他的灰色大衣,在清晨时分走出家,沿着河岸慢悠悠的迈着步子。
等他走到外白渡桥边时,毕忠良的轿车就缓慢的从身后过来停在了陈深身边。
男人漠然的从车里探了个头,陈深一时好奇,他不知这么早男人过来的理由,而在这样悠闲的日子里,他甚至放弃了复杂而多余的质疑猜测,不过坦然的微笑开。
“你是来陪我散步的吗,老毕?”
毕忠良皱眉了一瞬,却是很快点了点头。

于是两个人就真的开始沿着河堤无声的走了起来,陈深时而盼头凝望,他看见在晨曦的浅光里白晃晃的河水,好像有无数萤火聚集散落,也许只有在太阳升起前,苏州河的水波才会静谧而荒芜。
当毕忠良感到脑后有些刺骨的若有若无的头痛时,才抬头看了眼天空,似乎今天日升的时间推迟了不少,而就在男人和陈深徜徉的这短暂时光过后,过于密集的云朵就堆积在了彼此头顶,遮掩的让人透不过气。
所以微风也是凉冰冰的,陈深动了动手指,感受到了那温度后,又仔细看着毕忠良的侧脸说:“要下雨了?”
毕忠良从车里下来的时候恰好握着一把黑伞,那是早晨离家前刘兰芝的细心叮嘱,现在也确实派上了用场。
而陈深这个单身汉当然什么也没带,就连跟毕忠良说下雨时的笃定口气也是平淡无波,所以毕忠良有点相信,如果自己没有出现在陈深面前,那他也必定会淋着雨在这个清晨走下去。
也许是走的太漫长空芜,毕忠良差点忘了他鬼使神差来找陈深的目的——最近一周陈深根本在处里一个影子都没人撞见,底下人起了些流言蜚语,着实烦恼。
“待会儿跟我回行动处吧。”毕忠良等了许久,才淡淡说。
陈深懒洋洋的摆了摆手,“不去,我要回家再睡一觉。”
就像是故意要惹毕忠良为难生气似的,陈深总是这样,令男人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踌躇。
“真的不去?”
毕忠良挑高尾音问他,一面默默的拦在陈深面前停下了步伐。
他仰起头,抿紧了唇依旧任性的眨了眨眼,毕忠良看着陈深白净的脸廓,圆圆的似乎没什么威慑力的神情,尤其是笑起来的一刻弯起稚气的猫弧,让陈深真的在男人心中像只猫。
狡黠漂亮,若即若离,在毕忠良以为是自己家养的所有物的时候,还会张扬的抬起柔软的爪子,扑腾的远远的无法触碰得到。
陈深晃了晃暗黄的刘海,毕忠良难得没直接开口斥责,他也显得开怀了一些,就好像这个兄弟总是习惯服软自己就可以更任性的妄为一样乖张。
“好啊,你不去的话下次再去赌也别来找我要钱了。”
毕忠良说话的时候细小的雨丝不知不觉就从天空的阴霾里落下,把陈深的眼瞳湿润得更为清澈。
他的乖张立时也变成另一种沮丧的泄气,毕忠良不觉笑了,把雨伞展开遮在了两人头顶。
陈深微微局促的垂下眼帘,“我明天去处里报到不行吗,今天晚点烟馆还有批货送到,得清点好。”
“行,按你说的做。”
毕忠良笑意凝结,男人张手一把环紧了陈深的肩,一边拍着他的后背一边却是低头凑近了他耳畔。
“对了,兰芝这两天还要你过去吃饭,可别又搪塞哥哥我不来。”
陈深撇嘴,略是气恼的瞪了对方一眼。
“那你别再逼我喝酒……”
“什么样子,我不是为了你好,以后总要应酬上面,陈深你不喝酒真的不行。”
“反正有你在,老毕你罩着我还怕什么呢。”
毕忠良盯着他无辜又嚣张的神情,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以后少喝那凉冰冰的东西,叫什么来着……”
“是格瓦斯。”陈深边说边在毕忠良臂弯里嘲笑着对方双肩抖动开,而男人的手也是无意的箍紧了他的身体,像是要牢牢把陈深圈入自己的怀间一样,温暖又炽热。

雨下的不大不小,陈深重新送毕忠良上了车,对方的雨伞留在了自己手里,伞把上残留着一些温度,在他弯腰伸手接过的时候,难得失神了一刹。
伫于外白渡桥上的陈深,望着毕忠良的车渐渐消失在白茫茫的视野里,才把目光又转回到一侧的苏州河水,雨珠在荡漾的水波上刺开精细的痕迹,仿佛刻意打破那片沉凝一样的肆意。
桥的另一边则是不同的风景,甚至不需陈深回头,他也能想象的出,那一侧就是浩荡的黄浦江,滚滚的江水暗潮汹涌,似乎隐藏着永远无法开口的最深切的秘密。
握着伞的手晃了晃,陈深忽然苦涩的笑了。
上车时毕忠良一边被雨水打湿的肩令他印象深刻,他想着想着,心境才开始慢慢重归平静。


后来整个夏季他变得无休止的忙碌开,陈深在行动处和外界的店铺之间游走,即使表象游刃有余但还是会莫名焦躁不安起来,他心间的埋怨好像累积成一层稀薄的尘埃,虽然可以轻易被风吹走,但如果他还懒得对待处理,灰尘总归会呛到自己。
对于陈深来说,艳阳高照的酷热以及之后的霜降寒露有时倒像一场梦不急不缓的驶来。
绿叶夜黄,朝霜岁暮,一切都像是一夜之后发生的改变。

刘兰芝因为这一年白露的提前生了场大病,陈深担心对方,每天清早便出门,四处张罗着有效用的中药西药。
医院的白色也成了他眼中最习惯的风景,他有时一整天的陪着刘兰芝,宁愿听她讲一些琐事烦恼,好像永远也不会厌倦的温柔体贴。
不过女子口中最常说的依旧是毕忠良的事情,而每说到毕忠良和陈深共有的往昔岁月,他都沉默着像另一个人,刘兰芝当然猜不出陈深的纠结,只是自顾自的反复絮念。
忠良该对你更好一些的。
他这个人,就是太苛刻太冷静,其实他自己也想对陈深你更好,可是碍不住面子啊,所以你可千万别怪忠良呀。
陈深笑了笑,握住刘兰芝略显冰凉的手。
我晓得的,这世界上,只有嫂子和老毕对我最好。
所以我不会忘记的。

 

金红的落日摇曳在遥远的地平线一端,他出了医院大门就寻了一处无人的石阶安心坐下,再掏出香烟点上抽了几口。
青草味淡的让陈深的思绪也无所顾忌的纷扬飘走,闭眼的一刹那似乎就能回到懵懂纯真的过去。
毕忠良远远的看到了他,在浅色淡薄的烟圈里陈深的脸颊白得疏离美丽,简直能令男人动心。
并不想打扰那分安静,毕忠良不敢上前,直到陈深抬头的时候看到对方。
他也没打招呼,在修长的指尖上夹着的烟蒂快燃尽的一刻才突然站了起来。
陈深想到什么,他走到毕忠良面前,把一小包拎着的铁罐清茶递给对方。
毕忠良皱眉,男人不怎么喝茶,也不知道为什么陈深把东西给自己的缘故,只能眼睁睁的望着面前的陈深认真地仰起脸庞。
“这个时候喝些白露茶对身体更好,老毕,嫂子叫你少喝酒,你就听她一次好吗?”
毕忠良在心底轻叹,算是应允了陈深的要求。

 

陈深要毕忠良跟他去珠宝行取送刘兰芝的生日礼物的时候,倒是重新恢复了从前的嚣张。
“你不用买太贵的东西,不然反倒让兰芝埋怨。”
在车里的时候坐在他旁边的毕忠良不住的按着太阳穴说,陈深没怎么在意,依旧笑眯眯的沉稳的开着车。
“那老毕你给嫂子准备什么了?”
毕忠良眼眸里还是如冰的墨色,一时却是没回答陈深。
“怎么?李默群又没给你好脸色了。”陈深不紧不慢的说,一边瞥了眼毕忠良,“看老毕你最近都加班加点的住在审讯室了,怎么还落人口实啊。”
“几桩刺杀案查不出幕后主使,应该是梅机关那边逼李默群逼得厉害罢了,我们这些打下手的,挨骂算轻的。”
毕忠良不无讽刺的放下手指,阴戾的凝视着街边的风景。
“哎……辛苦了。”
想来男人应该也来不及准备更好的礼物,陈深端着那小巧的首饰盒重新上车后便把东西直接给了毕忠良。
毕忠良打开它,看到里面是一对玉白的珍珠耳饰,晶莹圆润,幽幽的光泽明丽端庄。
“好看吧。”陈深笑着也探手指了指珍珠,像个孩子一样开心,“这是我家乡盛产的,配嫂子最合适不过了。”
毕忠良不说话只是静静看了一会,才又扣好了盒子。
“陈深。”
“嗯?”
毕忠良停顿了一下就没再说了下去。
他弯腰下来,手臂突然被对方一把抓住,下一秒没有防备的便被毕忠良拉到膝上搂紧。
“记得别跟兰芝说76号的那些事,知道吗……”
毕忠良压低的声音莫名有些不真切的灼热,陈深困惑的扭过头来,却感到男人的唇湿热的沿着他耳尖滑过,有些尴尬的突兀。
他挣扎了半天才推开毕忠良的手,回到原位的时候只能佯装迷惑的垂下眼睫。
“你只要听我的话就够了,陈深。”
毕忠良倏尔又笑了笑,看着他最终顺从的点了头,才满足的向后靠紧椅背小憩的闭上眼睛。
陈深在车里用眼睛的余光紧盯着毕忠良,对方的阴郁叵测和猜疑不定始终都是无法忽略的东西,这个时候更是适时的提醒了似乎忘却了什么的自己。
他有些不舒服的心绪凝结纠缠,在渐凉的节气中,更为厌恶特别行动处里浑噩不堪的黑暗颜色和人了。


年轮划过的一切始终如一,不知不觉陈深已经被组织遗忘了快一年时间,自从他开春投奔毕忠良到达上海以后。
新年除夕的时候是刚过大寒节气不久,上海依旧阴冷,傍晚下了场小雪,陈深就是踏着那苍白的落雪到了毕忠良的家。
佣人刘妈回老家过年,刘兰芝只能自己一人操办除夕的团圆饭菜,不过陈深的到来,算是帮了她不少忙。
系上围裙的他谦谦温和,倒是让人都看不出陈深有一身做菜的好手艺。
刘兰芝笑得更开心了,她敦促着毕忠良去给陈深打下手,可陈深用不着男人,在对方笔直僵硬的在厨房站在自己身后站了许久也看了许久以后才恶劣的笑着推毕忠良回客厅安心等着。
直到零星的爆竹声开始响起,陈深看着窗外浓重的夜色,也不觉心绪祥和了许多。
再是艰难迷惑,再是孤单无助,好像现在都轻飘飘的无足轻重。
暖融融的毕忠良夫妇的家,也是他此刻唯一拥有的家,陈深一边看锅里煮着的浓汤,一边淡然的浮想联翩,安于现状并非他该有的选择,可他却依旧觉得现在的自己没什么不好的。
毕忠良又来到厨房,定定的望着陈深颀长纤瘦的背影,心间却是想着方才不久刘兰芝单独对陈深的调侃。

刘兰芝太过喜爱陈深,这一点毕忠良一直都晓得。
“忠良,你说若是我阿弟是个姑娘家该多好啊。”
前前后后的陈深勤快忙碌的脚步不停,三个人的除夕夜的饭菜后来几乎是他一人在忙,而做出来的菜肴无论荤素,味道也都是刘兰芝的偏好,就连毕忠良自己,也忍不住夸赞了几声。
“要是姑娘,就是忠良你的福分……肥水不流外人田,这样我们才真的是一家人了。”
刘兰芝说这些话的时候没什么勉强的倾诉,反倒不过是一直以来的期望,好像下一秒陈深就真的该嫁给毕忠良。
毕忠良摇头无奈的笑了笑,“行了,你别胡说了,让陈深听到也不好。”
“没事了,我就随便说说罢了……看把忠良你急的。”
男人温柔着目光道,“现在我们不就是一家人吗,所以兰芝你别操心了。”
刘兰芝脸上的神情舒展着柔软,看得毕忠良却觉得心头好像有什么东西恍惚迷离开来。

 

“等不及了吗,快好了。”陈深笑盈盈的回头看了眼不请自来的男人,蓦是打破了那有点过分安静的气氛,也将毕忠良从失神的思绪里拽回。
“嗯……让我先尝尝。”
说着陈深拿了汤匙舀了一小勺并小心的吹了吹热气就转过身来。
毕忠良刚巧走到他身边站定,陈深抬起眼睛看着对方,忽又笑盈盈的扬了扬嘴角,下一秒却把那勺子够着男人眼前。
“要不老毕你先来,不知道味道是不是稍微淡了些?”
本是调侃的语气,可毕忠良却没有在意的点了点头。
陈深本想把汤匙递给对方的,可男人没有伸手的意思,一双深如潭水的眸子只瞥了陈深一眼便握住了他的手。
毕忠良的手又大又暖,骨节分明的手指有着一份不同寻常的力道把陈深的手桎梏在其中。
男人低头抿了一口鱼汤,眉头也轻轻舒展一丝,陈深熬汤的手艺倒是不赖,只不过毕忠良的心思还没在那上面,目光亦然顺着白瓷小勺游移到同样雪白的腕子上。
陈深早把袖口挽上去大半,他一直是个看起来精致而瘦削的青年,沿着白到透明的肌肤,毕忠良似乎都能注目到那下面流动的血管,清透纯净,出淤泥而不染。
“可以了。”毕忠良悄声说,一边却是勒紧了陈深的手把那份无瑕的白送向了自己的唇。
对方突然无所顾忌的吻住陈深的指尖,到底还是惊得陈深手一松,汤匙滚落在彼此脚边,像是终于惊醒了一场不羁的灰色梦境。
毕忠良上前两步,强硬的把陈深逼到了墙边,陈深就仰着头无辜的看着男人,两个人默契的沉默不语好一阵,毕忠良低头,继续要得寸进尺的亲吻他,陈深索性一把将毕忠良推开嚷嚷着锅要干了,对方也才是转头离开。
刘兰芝静静的坐在客厅的饭桌前翻着自己丈夫最喜欢的一本叫傲慢与偏见的洋小说,可惜她识的字不多,没几页就觉得累了放下书,看着桌上丰盛的年夜饭,不知不觉才高兴起来。
毕忠良一个人走到花园里抽烟,耳边鞭炮声甚至都有些落寂的空虚,就像天上寥寥的星子,遥远得令人忧伤。


新年后春天慢慢到来,陈深一如既往的混着日子,只是偶尔会想起一年前的那一天。
他站在苏州河岸边欣赏那茫茫风景的时候,算是可以安定下来的一处地方。陈深不觉就又想起去年这个时候,毕忠良一人陪他坐着火车摇摇荡荡的到了上海。
本来不需要这么麻烦的,可毕忠良说刘兰芝不放心陈深,自己也拗不过对方只好来了。
陈深就在入站口笑,他可不是什么三岁小孩子,也不知对方说的真假。

在坐上火车以后,窗口的风景也就开始不断变幻着,阳光清透的穿过早春微寒的雾气,洒在他和毕忠良身上汇成暖洋洋的明媚。

 

这一日是惊蛰,春雷在天际涌动不安。

到了下午有些昏昏欲睡的拄着头,陈深意外地看到火车窗外不远山坡处孤零零的立着棵矮小的桃树,树上居然已经结了满树花苞大部分娇艳绽开,淡光折射在其中就好像无端披上的透明珠彩,那桃花比任何时候都显得晶亮美丽了。
陈深只觉得这一刻他和毕忠良都是被命运之河无端摆布着前行的人,来不及改变什么命数,若是有一天终老也就足矣,若是不能,也是心甘情愿无所畏惧。

 

火车缓缓行驶着,桃树也逐渐远离开。

毕忠良坐在陈深对面,男人的目光一直凝结在他身上,他却像什么也没有发现一样单纯的看着窗外。

 

穿过黑暗的狭长隧道后,日光重新顺着窗口铺设,在他们都看不到的随火车流动过去的风景里,那些桃花被风一吹,悄然翩飞的花瓣顿时洋洋洒洒的拂向天际。
蔚蓝无边的天空中一只麻雀穿过厚重云层,穿过雷声汹涌的远方,它坚强的飞着,永不停歇。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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