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

【毕深重生】自新世界 11

11


毕忠良毕恭毕敬的垂着头,李默群正站在办公桌边,一边抽烟一边貌似不经心的捏着个钢笔观察。

窗外的夕阳染得上海厚重的云层像一团火,赤红刺眼,又仿若即将又不好的事情发生。

“忠良,其实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你。”李默群镜片下的细眸精光熠熠,男人知道毕忠良开完了会却隔了半小时又折回来的理由,可李默群却越是不提那茬,故意绕着圈子把话题扯远。

“李主任但说无妨。”

毕忠良叹了口气,他似乎显得颇有些压抑的无奈,看上去面对李默群的焦虑未失,更使得对方成竹在胸,毫无顾忌。

“你最近很是依赖那剃头匠啊,怎么了,陈深那小子给你下什么迷魂汤了?”

“李主任这话说的……”毕忠良笑了笑,不以为然的抬起眼睛又道,“忠良顾家您又不是不知道,这个家不就是那小赤佬一人而已。”

“那看来我做的倒像个恶人了。”

李默群说罢哈哈大笑,一边拆开钢笔不住的把玩着,只不过毕忠良眼神专注,似乎并没有欣赏这份玩笑的心思。

“送陈深去协助苏三省做事其实也是影佐将军的授意,忠良你要是实在不乐意那我就做个和事佬,等剃头匠在那边忙完再把他调回来就是。”李默群说着起身走到毕忠良身旁拍了拍他,毕忠良目光一顿欲言又止的空当李默群忽又想起什么意外停下向外迈的步子。

“对了,忠良,今晚华懋饭店4号包厢我做东,赏个面子吃个饭如何?”李默群眼珠狡黠得转了转,这次笑得更为肆意,“我上次说要给你介绍的银行家的幺女,名门的大家闺秀,这次可不许你找借口推托了哦。”

“李主任……”

“好了,这事就说定了,要不一会你坐我车过去,我让孙秘书陪你。”

意外地毕忠良感到压在他肩上的李默群的手劲沉了几分,他的借口也一时哽在喉咙,实在不好言表。

“忠良你啊,陈深你私下玩玩没人管你,拿出去就不行了,你老大不小了也该找个女人衬下家,总之听我的没错,今天去跟那个陈小姐见一面说不定就成了呢。”

李默群话已至此毕忠良连反驳都被拒绝的彻底,他心下思量一番,最后还得硬着头皮上了孙秘书的车。


夜幕低沉下来的时候一场急雨刚停,街上笼着湿气幽暗的沉静,连带着晚上的月光都是灰蒙蒙的不安,但是该有的浮华喧闹在华懋饭店的莹莹水晶灯下还是呈现一般的。

手握红酒杯的毕忠良一身黑西服雅致俊朗,他连续喝了数杯敬酒,精神却是愈发冷清通透,只不过毕忠良一直在看手表的时间,也不知是心底的焦虑的浮动还是其他,他望着周遭舞池里衣冠楚楚的商人或政治家搂着心爱的女伴,都像隔了层虚无缥缈的雾气,哪怕这个世界的人事明明是真实的在眼前铺展进行,毕忠良却依旧觉得只有自己格格不入。

他从来没有告诉过陈深这样如同溺在深海里的孤寂的感受,毕忠良觉得自己和那些人都不同,因为身上的死气尤甚,快超越了感官,无时无刻都如同丛丛荆棘深入骨髓,冰冷刺骨。

“忠良,来,我给你介绍下,这位就是陈家的幺女陈兰芝小姐。”

李默群爽朗笑着给毕忠良介绍一番,后来对方还说了什么,毕忠良都没兴趣细听,他只是认真地看着面前穿着素蓝旗袍的女子,对方面容端丽举止温婉,眉眼间竟有一丝毕忠良万般熟悉的痕迹轮廓。

旁人的咳嗽声打断了毕忠良一时的思索,他微微尴尬的收回目光,歉意的垂眸。

这位兰芝小姐此时面颊也不禁拂过层胭脂色,羞赧的模样确实有些惹人怜爱。

李默群只道是毕忠良也抵不过色字头上一把刀,何况这位深闺小姐恰恰应该是毕忠良最中意的温柔美人型,李默群觉得这好事算是成了一半,便等着毕忠良主动去邀佳人共舞,但令人惊讶的却是毕忠良径直绕过女子,重新回到舞池角落的沙发,不解风情的一个人坐了下来。

很快的有其他见缝插针的人走过来邀舞,陈家大小姐也不拘谨便任由他人牵手,只不过一双美目倒是时而还是执拗的落在了毕忠良身上。

毕忠良走到酒保那边又倒了杯白兰地,一转头刚好迎上面色不佳的李默群。

“多谢李主任好意了。”毕忠良微笑的叫人挑不出毛病,连李默群也一时猜不透他到底寻的什么心思,便讷讷的点点头。

“连这样的大美人都不在乎,我猜忠良你心里十有八九是有人了。”李默群噙了口红酒,有些故作嘲弄的说。

“李主任这话倒是说对了,我心里不就那个子弹都会绕着飞的福星,并无他人。”

李默群叹息的晃晃酒杯,摇头说:“我是不想瞒着忠良你,苏三省和你一样,对你那个宝贝剃头匠十分着迷,算了,忠良,看来我已经两头不是人了,今天不如敞开天窗说亮话。”

“多谢主任提点。”

毕忠良无谓的笑笑,喝下了今晚最后一杯酒。


一个小时前毕忠良简单的给影佐打了个急电,他在电话里交代的异常清楚,关于梅机关寄予厚望的电讯侦辑车的侦查行动特别行动处完全可以胜任此项任务,不止陈深这个前黄埔教官通晓侦缉知识,还有特别培训的一批人员,都未雨绸缪准备好了不用影佐特别操心。

话已至此影佐给毕忠良的答复自然是十分满意的。


毕忠良走下饭店楼梯,刘二宝和扁头早就在门口等待多时了,他一摆手对方心领神会。

“处座,现在就去接我们头儿回来吗?”

毕忠良立了立大衣衣领,沉默的抬头望了眼夜空。

“处座的意思是……”刘二宝比扁头倒是镇定的多,也更善于看毕忠良脸色行动。

说着毕忠良不由又低头瞥了眼腕表,“想来这时间也差不多了,也不用带那么多人。”

扁头脸色一窘,他担心苏三省对陈深不安好心,之前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后来总算得到处座整装待发的命令,便一激动连唐山海二分队的人也借过来打算撑场子去找苏三省算账了。

毕忠良坐进自己的薄荷色轿车,一边遣散了其他分队的人,只留了扁头和其他几个精干属下随他前去接人。


三层独楼的东亚研究所灯火通明,在郊外的寂静里茕茕孑立,这边的雨水还有些浓稠的意味,淅淅沥沥不停,搅得坐在饭桌边的两人心境大相径庭。

局促的苏三省看起来一点都没有这里主人的风范,他目光飘忽却总是不由自主还想窥探更多对面人的一切。

倒是陈深一如既往,吊儿郎当的翘着二郎腿,拿着筷子从面前一桌子丰盛的特意从沙逊饭店打包带来的佳肴中挑挑拣拣,不像是在吃饭,更像是故意挑刺。

但是苏三省毫不介意,甚至还在陈深教训他某道菜不够辣的情况下回头训斥了阿强两句,说的对方几乎有口难辩,头垂的更低了。

终于磨蹭完大半时间,陈深拍拍衣衫站起身来,他吃最后一口鸭肫肝的时候鼓起腮帮子,就像一只心满意足的小白兔,苏三省茫然的仰视着他,一时就看出了神。

后来下属急匆匆的脚步声闯进来,附耳一通,苏三省脸色一变立时也站了起来,刚要往外走苏三省就看到一旁的陈深扶着凳子斜睨着自己一幅等待好戏的样子,苏三省心里那团火又蓦地燃起来。

突兀的上前一步要去抓陈深的手腕,只不过他躲得及时马上令对方面容更为难看。

苏三省愣了愣,却还是不想罢手,下一秒蓦是从内怀掏出手枪甩给阿强说道:“阿强!把陈队长先带到后面休息!”

被他命令的人不明所以,一时却不敢接枪。两人僵持的一小会功夫,扁头已经踹开门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披着一身雨丝的凉气的毕忠良走进来的时候目光还是先定在了陈深那一刹,转而冷然的瞥向苏三省。

“这吹得是什么风,我这小小研究所也能迎来处座这样的贵客。”

听着苏三省几乎是一字一句的从牙缝里挤出整句话后毕忠良淡淡挑眉,神情意外地温和下来。

“打扰苏所长了,我们来之前忘记和您打招呼,确实有点冒昧。”

苏三省眉头拧紧,刚要发难,却见到身旁的陈深缓步走向毕忠良那边,完全无视了苏三省的存在。

“你,你们敢……”

“苏所长,老毕是来接我回去,你不会介意吧。”

微笑的陈深处变不惊,拾起苏三省的手枪又回头递向对方。

陈深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一边嫩生生的汪出一个小酒窝,明澈的大眼睛眼尾柔长,在室内橘黄的灯光下生出一丝恳切的温柔,尽管苏三省清清楚楚的明白那份温柔是虚假的毒药,可还是沉默的接过了自己的手枪。

“还有,别忘了,这场赌注是我赢了,至于赌资,不如下次还能见到苏所长再还我吧。”临走陈深也不忘在苏三省身上撒盐,云淡风轻的嘲笑似乎随着每个字眼都透过来,深深的刺激着已经攥拳的人。

阿强和其他人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陈深笑着把手搭上毕忠良离开,而苏三省毒蛇似的目光即便深刻的追随着那身影,也是毫无办法,让这一切因为后面苏三省的歇斯底里而成为一场拙劣的笑话。


秋夜的寒意穿透他单薄的衣裳,惹得窝在毕忠良车子后座的人不满的打了个喷嚏。

直视前方开车的男人不明所以的弯起唇角,笑的似乎也蒙上了车外淡淡的雨雾。毕忠良不觉盯着后视镜里的陈深,他其实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陈深是独一无二的,哪怕其他人再有些许的相同之处,或许某些人会不自觉地寻求着自己渴望之人的一点相似的影子,可是毕忠良始终不会。

李默群介绍的陈家小姐看起来是为了他的口味特意挑选的大家闺秀,婉约清秀,一双大眼睛潋滟水波,白肤胜雪。

毕忠良看到的第一眼便不由在想,这女人哪里和陈深相像,转念一刹,哪里都不像。


“老毕,你来的够晚的。”陈深懒洋洋的声音蓦然响起,合着窗外的雨滴的细碎浊音,像是梦境里遥远的声音。

毕忠良停下车子,在幽深的庭院门口男人有些忍不住向后靠紧在椅背,似乎疲惫了太过长久的时间。

陈深的手从毕忠良背后细致的探过来,拂过毕忠良的耳廓发梢,一直触碰到脸颊的微凉。

毕忠良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心口闷痛,黑暗在眼睫里摇晃,他刚才那一瞬似乎才发现——毕忠良发现陈小姐或许更多的和另一个名为兰芝的女子相似。

蹉跎了这么久的时间,跨过生死的地界,毕忠良这个时候才真正觉得,刘兰芝的存在,终于变得有些缥缈的模糊。

自己的全部世界,早已被陈深占据。


毕忠良猛地抓住陈深的手没多久就把那手指攥得发红,身后的人却自然倾身把头靠在毕忠良肩上,紧挨的温暖体温流窜开来,如心底蜿蜒的水波,袅袅停停,安静固执。



之后一段日子,行动处比往常清静许多,苏三省在影佐和李默群两边吃瘪,自然让他乐得安生,就是日本人的电讯侦缉车的投入还使得陈深有点担心唐山海徐碧城那边,虽然他曾经有些冲动想要私下提点唐山海最近不要发报,但是陈深转念一想,自己那些想法未免太不切实际,真的对唐山海说你们可能会被捕,你可能会暴露身份更是如异想天开,令人难以理解。

所以陈深对这样预知未来的所谓解释十分头疼,他一直在思忖一个恰当的时间和理由去单独和唐山海谈谈,就这样度过了漫长的半月。

在那样一个初冬的清晨,陈深在六大埭菜市场的布告栏看见了“医生”给他送的一则消息,他眉头不禁淡淡皱起,虽然有些顾忌但还是如消息所示,他下午去了吉美饭店西面的马尔斯咖啡馆,还没走进那里,便见到了靠窗而坐的李小男朝他兴奋招手的可爱模样。

这场貌似约会的见面很短暂,陈深悄然接过压在皮包下的信封,才是有些认真的叮咛。

“以后你不要去行动处,也尽量不要和我见面,为了减少危险,也为了我们彼此的安全。”

“我们?”

李小男搅着面前杯子里的咖啡,笑得脸颊微红。

“你关心我呀,陈深。”

“说正经的。”他老成的敲了敲桌子,完全是同志之间的严肃。

李小男不以为然,眼睫眨动的依旧十分开怀。

“还不是你上次在窦乐路送的信,组织觉得我有必要把重要的完整部署亲手交给你比较妥当。”李小男忽而转了口气,甚至比陈深更为认真。

他低头赧然笑了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好了,任务完成,也不耽误陈队长时间了。”

说完女孩便如翩飞的黄蝴蝶一样悄然起身,朝陈深摆了摆手。

李小男的侧脸氤氲在室内的暖光里,对于陈深而言,犹如一幅只属于过去的美好的油画,他看着看着心头不禁有些绞动神色也低落了几分。

“怎么了?”

“没事……”陈深别过目光,忽然长叹道,“每次见到你总是笑着的样子都奇怪,哪有那么多开心事值得你笑啊,小男。”

李小男倏尔又是笑开,她盯着陈深的脸盯了许久,才幽幽说道:“因为能看见你啊。”

真的像认识了许久的老朋友一般,李小男托腮思索着,她也不知道陈深到底哪来的魔力,只不过对于她而言,陈深像一缕阳光,轻而易举的就穿透了自己。

陈深的眼睛,像是不属于过去也不属于未来的那样纯净的目光,不知不觉令人沉溺。



是夜陈深等着毕忠良睡熟了才静静起身,把信封拆开细细研读一遍。只不过看着那一步步详细的布置深入,他的眉头也越拧越紧。

之后他呆坐在书房里很久,直到觉得四肢有些僵硬的冷,才慢慢搓手掏出打火机打算点燃信笺。

信纸才燃到一半陈深感觉到背后熟悉的脚步声靠近,他莫名一慌捏着还烧灼的纸张硬生生攥到手心,毕忠良眼疾手快一把自后搂住他,一手发狠掰开了陈深的手。

“疼不疼啊,小赤佬……”疼惜到极致的沙哑声音紧贴着陈深耳朵响起,他不自然的在那人怀里挪了挪身子,毕忠良却还是不依不饶,揪住剩下那一半信纸丢到地上,然后赶忙捧起陈深的手心吹了吹。

“你有什么需要瞒着我的吗?”

良久,毕忠良忽然问。

陈深靠在椅子里垂着眼帘没回答。

随后毕忠良低头去吻他的额头眼睫,陈深如梦方醒,恍惚间探手反抱住男人的腰。

“老毕,我……”他扭头去看那残余的半边信纸,喃喃说,“我不会再瞒你什么,真的,相信我。”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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